第三十八年夏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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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6年,我因事来到这里。

第一天路过了那座戏院,人满如潮,有富家爷,也有平民百姓。里面传来悠扬的曲调,听的心里舒畅。女副官也起了好奇心,便怂恿我进去观戏。就去看看吧,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。

看着看着就入了迷,忘了自己有要事在身。舞台上的人,唱的是《西厢记》,舞态婀娜,曲调婉转,不愧是当家花旦啊。目光紧紧跟随着,心想着改日定要请人到家里唱上一曲,让那些个小兵长长见识。不知这戏子是男是女?唉,怎么想到这来了。

谢幕,脚不听使唤的向后台走去。我问老板,可否领我去看看刚才在台上唱戏的人?老板一脸谄媚的应着,说了不少,我可没时间理会他的多余废话。

终于见着了他,卸下了妆,却是张清冷的面孔,原来是个男人啊,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。

应付惯了世事,这时的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甚至没有自我介绍,就开口请他来府上唱曲,真是羞人啊。好在他答应了,副官这时也催我回去,该走了。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这样冷清的一个人,怎么唱得那么深刻的曲?

要等到三天后呢。

第二天就坐不住了,叫了车夫速速送到戏院门口,丢下钱就往里赶。幸好,他刚上场,穿着大红印花的戏服,艳惊四座。我尽量站在显眼的位置,能把他看得清楚。他要是能看到我也好啊。

盼星星盼月亮,总算是盼到了这天。我站在门口,看着他穿上红色衣服,妆容渐成,就差画眉了。我夺过他的眉笔,要替他画眉,他没有反对,天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。是时候挑明心思了,扭扭捏捏哪像个军人。

他在台上,我在台下,我看的专注,他演的深情。曲罢,该收工了。我故意遣散旁人,只留下他一人。他好似已经洞悉到我的心思,然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。他说,我们都是男人。

爱而不得,还是想去看看,就当是去听戏消遣。只一次,我就养成了每天去看戏的习惯。不想他为难,我总坐在最角落的位置,他应该看不见吧。

高楼满座的戏院,我总是来的最早,坐在最偏僻的位置。听了一天又一天,却越陷越深。还是忍不住想去后台和他说说话。一句“先生唱的好啊。”话到口中,竟变成了“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?”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,这下完了。等着他的反应,准备好接受嘲讽。怎知道,他只是淡淡的说,好啊,连嘴角那一抹笑都有些失真。

就这样在一起了,他终于只为我一人唱曲,这样的日子,美好的如梦一般。

可惜了我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,却收到了噩耗。要打仗了。看着枕边睡得正熟的人,绕是以历经血雨腥风的我,胸口也泛起了疼痛。

我向他坦白,然后近乎恳求的问他是否愿意等我。他想都没想,说好。心里积压已久的大石终于落地了。

还记得,他送我走的那天,视线还是淡淡的,却不曾离开我。我握住他的手,刺骨的冰凉。没有嘘寒问暖,也没有说不舍,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,看着我上车。直到车子远去,我还能看到他的模糊身影伫立着如雕像一般。

你一定要等我回来。

一连三次胜役,我升为将军。回来便迫不及待的写信告诉他这个消息。三年,三年后,我一定带你去台北。也不知你正在为谁唱《西厢记》?

收到密报,一区有新情况,马不停蹄的赶过去,却发现空无一人。糟了,怕是中了埋伏。

藏在暗处的敌人突然涌出,我带的人寡不敌众,全军覆没。

都死了。我拿着枪,捂着身上的伤口,尽力再多杀一个敌人,为死去的同胞报仇。

一个,两个。倒下的人越来越多,身上也千疮百孔。

砰。

不知谁朝我脑后开了一枪。应声倒下去,我早就知道,活不了了。

眼前一片模糊,恍惚中看见那个红色的身影,唱着初遇时的曲。

对不起,我终究不能带你回台北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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